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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诗论词话] 诗辩坻[清]毛先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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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3-10-2 13:41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卷一
○总论  维诗作诂,赜有烦名,六艺群纬,义洽理备,均以宣其堙郁,节其波荡,陈美以为训,讽恶以为戒,上既足以彰知贞淫,而下亦得婉寓怨讥,而亡所讳。故乃微之以词指,深之以义类,?之以风力,调之以匏弦,质之以捡括,文之以丹彩。用之当时,感人灵於和平;播之历祀,挹芳流乎无穷。所以采在二代者,与典谟并传;沿为变格者,垂至今而不废。  诗学流派,各有颛家,要其鼻祖,归源《风》、《雅》。《风》、《雅》所衍,流别已夥,举其巨族,厥有三支:一曰诗,二曰骚辞,三曰乐府。《离骚》兴于战国,其声纯楚,哀诽淫?,类出《小雅》;而详其堂构,不近诗篇,虽瓜瓞于古经,盖别子而称祖者也。后遂寝变为赋,又其流矣。乐府兴于汉孝武皇帝,曲可弦歌,调谐笙磬,《练日》奏于郊?,《鹭茄》讠訇于玉帐。盖以商、周《雅》、《颂》歌法失传,故遣严、马之徒维新厥制,已而人才辞士,下逮于闾巷闺?,咸各有作,飙流滥焉。"昔有霍家奴",雅留曲阕,"相逢狭路间",燕女溺志,禀酌四诗,情亡不有。魏、晋相承,体绪颇杂,而并隶乐府,莫之或变。然周、秦歌谣及《鸿鹄》、《骓逝》诸作,并采入乐苑者,以类相景附云耳。  至于唐世乐府,绝句为多,而章句俳齐,稍同文侯恐卧之响,故填词出焉。尔时但有小令,听者苦尽,故宋人之慢调出焉。慢调者,长调长。金人欲易南腔为北唱,故小变词法,而弦索调出焉。然弦索调在填词为长,在曲又嫌其短,故元人之套数出焉。元曲偏北而不??南唱,故明兴,则引信宋词,扌幻旋元嗓,参伍二制,折衷九宫,而今南曲出焉。故汉初已彰乐府,六朝稍演绝句,唐世肇词,宋时未亡而金已度北曲,元未亡而已见南曲。要皆萌芽,各入其昭代而始极盛耳。  斯则乐府之统系,是《三百篇》之支庶也。若夫古诗,大约以五言为准。何者?  后代四言,率多窘缚,附庸三古,难起一宗。五言,西汉则《十九》、《河梁》,东京则伯喈、平子,建安则子建、仲宣,魏、晋则阮、陆、陶、谢,六代翩翩亻隽俪之风,四唐英英律绝之制。又既趋近体,则七言兼著。故其物章比兴,辞班丽则,调务渊雅,旨放清穆,荡乐府之诙亵,闲骚人之怨乱者,其惟诗乎?若乃诗有变风雅,而端木氏又别小大正续传。予谓骚辞乐府,大约得于变传为多,而诗人有作,必贵缘夫《二南》、《正雅》、《三颂》之遗风,无邪精义,美萃于斯。是则六艺之冢嫡,元音之大宗也。(《原系篇》)  记云:"白受采。"故知淡者诗之本色,华壮不获已而有之耳。然淡非学诣闳邃,不可袭致,世有强托为淡者,寒瘠之形立见,要与浮华客气厥病等耳。  世目情语为伤雅,动矜高苍,此殆非真晓者。若《?情》一赋,见摈昭明;"十五王昌",取呵北海。声响之徒,借为辞柄,总是未彻《风》、《骚》源委耳。  曹植始开奇宕,顿失汉音;陆机笃尚高华,竟变魏制。浔阳省静体,已非晋骨;宣城惊人句,实始唐音。?卿、延清,乃开、天之先驱;太原、东川,故大历之鼻祖。工部老面或失于俚,赵宋藉为??;翰林逸而或流于滑,朔元拾为香草。  
 楼主| 发表于 2013-10-2 13:41 | 显示全部楼层
严仪卿?:"学诗入门须正。"亦有始基猥杂,后能自得师,翻然弃故,亦能至道,淳于意之受术阳庆是也。唐有康昆仑,善琵琶,自谓无敌,及闻段善本《枫香》之弹,即惊骇下拜。德宗令以本艺授康。段奏曰:"昆仑本领邪杂,且遣十年不近乐器,然后可教。"后昆仑果尽段技。今诗学染指既多,受病不少,畏砭而讳疾,护前而党同,何文士立志不如优伶远也?  诗须博洽,然必佥?才就格,始可言诗。亡论词采,即情与气,亦弗可溢。  胸贮几许,一往倾泻,无关才多,良由法少。如瓠子驰其正道,钜野?溢,又恶宣房之寒,其孰能不波?  古今谈诗家,其持论大有三弊,而世鲜觉悟,其失往往雷声,余当辩之。其一则以作诗必有合於古之六义,斯言似已,然《风》、《雅》、《颂》固是分体,不必详论。以赋、比、兴言之,此三者是诗人之志。盖即妇人童儿发口矢辞,非直陈事,即婉转附物,或因感抒述,三者之内,必有攸当。是凡诗中,自有此三义,非谓具此三义而后为诗成也。譬诸乐然,有五音耳,任举陶瓦叩之,弦索弹之,亦必中宫羽之一音,岂谓不为?器者便无音耶?自谓诗备六义,然后为佳,而牵拘胶?,不胜其敝,但有栉比,无复神来。又或以庄辞为备六义,殆又不然。  夫古人作诗,取在兴象,男女以寓忠爱,怨诽无妨贞正,故《国风》可录,而《离骚经》辞乃称不淫不乱。《诗》三百篇,大抵言情为多,乃用《尚书》、《礼运》之义相绳,何其固耶?即以丽辞果流佚者,但可指为靡音,目为变声,不可谓外於六义。何则?就其靡变,亦必固自有赋比兴耳。自斯言出,而《楚辞》、乐府尽为外篇,而傅玄《艳歌行》为贤於《陌上桑》,李唐一代便当尸祝退之,然后晚唐衰宋之作,悉登高坐矣。此一弊也。汉变而魏,魏变而晋,调渐入俳,法犹抗古。六代靡靡,气稍不振,矩度斯在。何者?俳者近拙,拙犹存古;藻者徵实,实犹存古。嗣是入唐,为初为盛,麟德、乾封间,气魄已见,开元而后,奇肆跌宕,穷姿极情,譬犹篆隶流为行草耳。穗迹?书,永言告绝,怀古之士,犹增欷?。然而谈者方夸为中兴,谓足高掩六季,何邪?且近体是唐代所开,而研思构彩,皆滋润六朝,十四大家,概乎沾汜,奈何爱唐棣之偏反,忘鄂跗之кк。至古体诗,居然酏水之别,益无论已。此二弊也。诗主风骨,不端文彩,第设色欲稍增新变耳。自皎然以窃占白白?芳草诋刘、李诸贤,而近代亦诮白雪黄金,中原紫气,是则诚然,然要非大疵也。初、盛唐之乌鹊、凤凰,南山、北斗,龙阙、凤城,横汾、宴镐,汉、魏人之凤凰、鸳鸯,双鹄、鸣雁,惊风、白日,胪陈竹素,览者初不讶之。又如古诗,草?、杨柳,便属相思;?癸牡、锵鸾,辄施行迈;万年眉寿,以为颂祷;於皇陟降,用格神明。若持卑辞相格,亦复可议。要期合律,虽递袭而不妨乎高,苟乖大雅,则弥变弥堕。于是斯有彦伯涩体,长吉鬼才。近如唐六如之俚鄙,袁中郎之佻脱,竟陵钟、谭之纤猥,亦俱自谓能超象迹之外,不知呵佛未易,直枉入诸趣耳。此三弊也。(《三弊篇》)  诗有八徵,可与论人。一曰神,二曰君子,三曰作者,四曰才子,五曰小人,六曰鄙夫,七曰瘵,八曰鼠。神者,不设矩?,卒归于度,任举一物,旁通万象。  于物无择,而涉笔成雅;于思无豫,而往必造微。以为物也,是名理也;以为理也,是象趣也。揽之莫得而味之有馀,求之也近而即之也远。神乎神乎!胡然而天乎?君子者,泽于大雅,通于物轨,陈辞有常,摅情有方,材非芳不揽,志非则不吐,及情而止,使人求之,渊乎其有馀,怡然其若可与居。推其心也,拾国香为餐,而犹畏其污也;薰祓正襟以占辞,而犹畏有口过也。是君子者也。作者,揽群材,通正变,以才裁物,以气命才,以法驭气,以不测用法。其用古人之法,犹我法也。犹假八音以奏曲,钟石之韵往而吾中情毕得达焉。故其诗如奇?霏雾而非炫也,如震霆之疾惊而非外强也,澹乎若洞庭之微波而不竭其澜也,中闳而已矣,是作者也。才子者,有情有才,亦假法以范之,时有过差,时或不及,殆其当也,则为雅辞,不可为昌言。分有偏至,不能兼也;法有一体,不能合也。  然而气必清明,辞必周泽,斯称才子矣。小人者,法不胜才,才不胜情,注辞而倾,抒愤如盈,务竭而无后虑,其小人之心声乎?故其诗若忄齐若争,若讠兆若昵,虽罗?于丰翰,而不可为饰,君子视子,并器不入。鄙夫者,窘乎材者也。  乃欲自见,故匿质而昭文,中亡情而索辞,辞孱则假于物辅。故取物也,不以益中,以涂茨外,趑趄睥睨,冀无窥者。故其语散而不贯,气时张而时萎,思不盈尺,辞联寻丈,使人厌之。瘵者,病也。望之肤立,按之无脉,如呻吟之音,虽长逾促,谓之细甚,是曰诗瘵。鼠也者,小而善窃,狡而不能为物害,故以取喻为诗者,是强解事人也。未能知之,先欲言之,袭彼之语,以市于此,矛盾而不恤,被攻而无怍色,掎摭无当,聒而不休,操笔回惑,犹厕鼠之见人犬而数惊恐也,是曰诗鼠。审声诗之士,以是八徵,参验无失,则可以观人矣。为诗者慎以自验,务治其中心而底于纯,可以无跌,匪曰文章,至道寓焉。余故详著之於篇。(lz)
 楼主| 发表于 2013-10-2 13:41 | 显示全部楼层
(《八徵篇》)  欲披其文,先昭其质,故观者因文而徵情,作者原志以吐辞,则惟诗不可以为伪也。洞贯古籍,曲尽拟议,非以役物,求自见本质耳。譬之以火煅金,以鱼濯锦,知鱼火之借质,识古人为津筏。是故神明秀练者,其言芳以洁;意广识通者,其言疏以远;凄激内含者,其言抑以凌;不见歆趋者,其言静以立;萦纡恬汰者,其言微以长;光华隐曜者,其言清以典。内业既昭,本质斯呈。欲学夫诗,先求其心,故歌之而可以观志,弦之而可以见形。若夫内无昭质而郁畅菁华,胸本柴棘而放词为高,斯如鎏黄火翠,茹蘧练染,不能饰美,?足彰其为贱工也。  抑有端求复古,不知通变,譬之书家,妙于临模,不自见笔,斯为弱手,未同盗侠。何则?亦犹孺子行步,定须提携,离便僵仆。故孺子依人,不为盗力,博文依古,不为盗才。作者至此,勿忘自强,然而有充养之理,无助长之法也。  诗固不可率尔下字,然当使法格融浑,虽有字法,生于自然。自宋人"诗眼"之说,摘次唐人一二字,酷欲仿效,不能益工,祗见丑耳。  高手下语,唯恐意露;卑手下语,唯恐意不露。高手遣调,唯恐过于甘口,卑手反之。此古近高下之由判也。  鄙人之论云:"诗以写发性灵耳,值忧喜悲愉,宜纵怀吐辞,蕲快吾意,真诗乃见。若模拟标格,拘忌声调,则为古所域,性灵斯掩,几亡诗矣。"予案是说非也。标格声调,古人以写性灵之具也。由之斯中隐毕达,废之则辞理自乖。  夫古人之传者,精于立言为多,取彼之精,以遇吾心,法由彼立,杼自我成,柯则不远,彼我奚间?此如唱歌,又如音乐,高下徐疾,豫有定律,案节而奏,自足怡神,闻其音者,歌哭?舞,有不知其然者,政以声律节奏之妙耳。倘启唇纵恣,戛击任手,砰磅伊亚,自为起阕,奏之者无节,则聆之者不?,欲写性灵,岂复得耶!离失之察,下废玑衡;夔、旷之聪,不斥?律。虽法度为借资,实明聪之由人。藉物见智,神明逾新,标格声调,何以异此!鄙人之论又云:"夫诗必自辟门户,以成一家,倘蹈前辙,何由特立!"此又非也。上溯玄始,以迄近代,体既屡变,备极范围,后来作者,予心我先,即有敏手,何由创发?此如藻采错炫,不出五色之正间;爻象递变,不离八卦之奇偶。出此则入彼,远吉则趋凶。借如万历以来,文凡几变,诗复几更,哆口高谈,皆欲呵佛。然而文尚隽韵者,则黄、苏小品;谈真率者,近施、罗演义。诗之佻亵者,效《吴歌》之昵昵;龌龊者,拾学究之馀渖。嗤笑轩冕,甘侧舆台,未餐露露,已饫粪壤。旁蹊踯躅,曾何出奇;?占?占喋喋,伎俩颇见。岂若思古训以自淑,求高曾之规矩耶?若乃借旨酿蜜,取喻?金,因变成化,理自非诬。然采取炊冶,功必先之,自然之效,罕能坐获。要亦始于稽古,终于日新而已。(《鄙论篇》)
 楼主| 发表于 2013-10-2 13:42 | 显示全部楼层
○经  诗有赋比兴,然三义初无定例。如《关雎》,《毛传》、《朱传》俱以为兴。  然取其挚而有别,即可谓比,取因所见感而作诗,即可为赋,必持一义,殊乖通识。唯《小序》但唱大指,义无偏即,词致该简,斯得之矣。  戴君恩《读风臆评》云:"《葛覃》题伏章中,'为?为?'是也,却退一步先写中谷始生时景物。三章虚设归宁一段,认为实境,便自味索。国君夫人归宁,亦何至浣洗烦扌闰若里媪耶!"  韩文注谓《兔?》、《鱼丽》隔句用韵,然愚以为恐属偶尔。  《汉广》:"不可休息。""息"字当是"思"字之误。  《采?》,载君恩云:"前连用五'于以'字,奔放迅快莫可遏,末忽接'谁其尸之,有齐季女',万壑飞流,突然一注。"又云:"诗本美季女,俗笔定从季女赋起。且叙事絮絮详悉,至点季女,只二语便了,尤奇。"  戴云:"《行露》妙于用反。"又云:"首章如游鱼?卸钩而出渊,二三如翰鸟披?而下坠。"  《邶柏舟》二章,先章心不可转,次及容止,见非徒内志方严,即貌亦未尝有失色失笑之嫌,即从朱氏作妇人解,亦佳。  《燕燕》,戴云:"一二三都虚叙,四才实点,亦是倒法,与《采?》略同。"  子美诗:"别离已昨日,因见古人情。"是因我而获古人之心,自《绿衣》篇末句化出,而稍变其意,意味便长。  《凯风》,钟惺伯敬云:"'棘心'、'棘薪',易一字而意各入妙,用笔之工若此"。  先舒以首章"南"、"心"相叶,"夭"、"劳"相叶,次章"南"、"善"不韵,"薪"、"人"相叶,用韵之变若此。  《谷风》"送畿"正当与"唾井"对,一厚一薄,而三章反以泾自比,以渭比新,可谓怨而不妒。  《泉水》,戴云:"'有怀于卫',诗之题也,下但藉以写其极思。蜃楼海市,出有入无,诗人用虚之妙。"  《君子偕老》,钟惺云:"后二章只反覆叹咏其美,更不补不淑,古人文章含蓄映带之妙。"  "?兮?兮"三章,写美人惊艳,便是宋玉《二招》之祖,而中通两句为一处,七字成韵,法亦相类也。  "氓之蚩蚩"中着"桑未落"、"桑落"两段,妙有吞吐之趣。若首章后径接"三岁为妇",便率直乏态矣。  《王扬之水》,孙钅广文融云:"本怨戍申,却以不戍申为辞,何其婉妙!"  "载猃歇犭乔",凤洲谓其太拙,月峰赏其饶态。然《禹贡》"惟???苦",《招魂》"倚沼畦瀛",句政相类,自是古人恒调,不足致讥,亦无庸深叹。  《蒹葭》,华亭陈卧子先生云:"此秦人思周之诗。"  
 楼主| 发表于 2013-10-2 13:42 | 显示全部楼层
《常棣》,俗笔必先从和乐叙至急难,便乏味。又宋苏子美《报韩持国书》,引"《诗》曰:'凡今之人,莫如兄弟。'兄弟以恩,急难必相拯扌求。后章曰:'丧乱既平,既安且宁。虽有兄弟,不如友生。'谓朋友尚义,安宁之时,以礼义相琢磨。"亦诗之别解也。  《天保》,钟云:"九'如'字笔端鼓舞,奇妙。"先舒案:九如句法长短参差,极错综之妙,而中更着"吉蠲"、"神吊"两章,尤见篇法变化。  "五日为期,六日不詹",郑笺谓是五月之日,六月之日,此颇近理。若止差一日,何讵极思?《豳风》"一之日"、"二之日",亦是隔月叙也。  《采绿》后二章,上双言狩钓,下只承钓,是古文不拘处。后代诗人亦用此法,如杜诗"学业醇儒富,词华哲匠能",下云"笔飞鸾耸立,章罢凤て腾",亦单承次句耳。  《文王》七章,语相承而下,便是陈思《白马》、灵运《酬弟》所祖。唐初歌行,犹存遗法,如"长安大道连狭斜"等篇是也。  《大明》颂二母而末及尚父,邑姜已在其中。盖芝本醴源,文词之妙,所谓意到而笔不到耳。  《思齐》本颂文王,却及其祖母与母及妻耳。然妙在先出太任,逆及太姜,凡手当从祖母顺叙下,无复词致。  《皇矣》,孙云:"长篇繁叙,却有精语为之骨,有浓语为之色。"又云:"首章是走势,故次章用缓排语承之,一直一横,政是节奏。"  "无矢我陵"四句,未能有其物而皆已为我有矣。此四语似是文王誓师之词,不无稍加夸大,如后世檄敌者然。  "俾昼作夜",不曰"俾夜作昼",造语妙甚。此与"绸直如发"同,非倒句也,乃倒意也。《檀弓》:"丧冠之反吉,非古。"句意亦同,古文多有之。  唐李贺有《夜饮朝眠曲》,或时君有是事,故云尔耶?  "人有土田"章,四"之"字为语词,当以"有"、"收"相叶,"夺"、"说"相叶,乃是隔句韵也。  "哲妇倾城",李延年歌"一顾倾人城"出此,便浑然是汉歌谣语。此以为刺而彼以为劝,殆不侔耳。  孙云:"《振鹭》,《毛传》作兴,若'亦有斯容',则又是比,益见赋比兴之无定在也。"  钟云:"《载芟》前半写田家景象,有让畔争席之意,后忽说向宗庙朝廷,作大文字,笔端变化如此。《豳风》亦然,而体裁不同。"  《鲁颂》,史克所作,而《班固两都赋序》:"皋陶歌虞,奚斯颂鲁",王延寿《灵光殿赋》:"奚斯颂僖,歌其路寝",二公皆误。盖以《?宫》诗云"新庙奕奕,奚斯所作"故耳。奚斯但作庙,非作颂也。  《?宫》祝僖公,乃云"万有千岁",犹古人臣子皆得称朕,崇卑之势不甚悬隔,故临文不忌如此。  《列女传》载庄姜始往齐,淫?冶容,傅母乃作《硕人》之诗,予谓庄姜贤女而为是,岂有德耀之心,先衣绮傅粉以观夫子之志耶!然观"肤如凝脂"等语,作傅母所赋,似为得之。  "?则异室,死则同穴",《列女传》谓息夫人之所作,夫人与息君遂同日俱死。诗解既别,而事亦与《左传》小异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13-10-2 13:43 | 显示全部楼层
  ○逸  《拾遗》、《搜神》、《述异》等记,巧传往迹,伪撰诗词。此文士儇气,辑古诗者多不辨,往往视为皇古之作,推置前行,若《皇娥》、《白帝》诸篇。  又皇帝作《?冈鼓曲》,曲有"猛虎骇"、"鸷鸟击"、"龙媒蹀"、"灵夔吼"等名,无论可笑,即"龙媒"字出汉《天马歌》,自是晓然。此类不能殚述,于是道古,岂称雅驯?  《皇娥》、《白帝》虽后来伪拟,而风采古丽,音节俊亮,自是齐、梁佳调,非唐以下人所逮。  汉、沔会流处有石铭云:"下至水府三十一里。"相传秦丞相斯刻石,见周氏《印说》。今逸诗中录古铭,多不载。  何良俊云:"李斯从始皇巡游诸山刻石,简质典雅,如三句一韵,皆自立体裁,不事蹈袭。"岂元朗未读"薄言采芑"之诗耶?又云:"《雅》、《颂》之后,便有宣王《石鼓文》。"以为伪作,则无足云信,谓宣王时诗,则变雅、《鲁颂》多有出于石鼓之后矣。  《诗薮》称:《急就》三十四章,甚类《雁门太守》等行。"予按其颇不类,当用越人《渡河梁歌》相拟,斯酷似之。 

 楼主| 发表于 2013-10-2 13:43 | 显示全部楼层
 ○汉  武帝雅好《楚辞》,庄助、朱买臣俱以此得幸。《瓠子》峭刻,《秋风》骀荡,俊语俱自湘累脱出。高帝《大风》、《鸿鹄》,极汪洋自恣,英雄笼罩之度,终不似武帝词人本色矣。  《搜神记》载李夫人歌云:"是耶非耶,立而望之,偏娜娜,何冉冉其来迟。"《唐诗选注》载李延年歌,末云:"不惜倾城国,佳人难再得。"皆与《外戚传》小异。  《落叶哀蝉曲》,轻弱纤荡,决非武帝笔。大抵子年《拾遗》诸古歌诗多伪拟,不止"罗袂无声"一篇。  《白头吟》古辞,突然而起,忽然而收,无句不奇,无调不变。  婕妤《纨扇》,凄怨含蓄,《绿衣》之流也。文君《白头》,悲恨讦直,其《日月》之风乎?卫庄姜诗四,独《日月》一篇太露,辞气不论,恐非其作。序云:"伤己也。"盖以遭州吁之难而作,其或是欤!  《胡笳》风格俚浅,乃中、晚唐人劣手所拟,不及《木兰》尚数里,而《诗谱》猥称之。此缘文姬《悲愤》傅会而作,杜老《七歌》法与相类,然自出其上。  《羽林郎》"两鬟何窈窕",谓头上所绾双髻鬟,非两女子也。  《董娇饶》三段,竟作花与人答问。"请谢"二句,花问彼姝,"高秋"四句,彼姝答花。"秋时"四句,花更嘲彼姝,言人反覆不如花也。"何时"犹言曾几何时。又"时"字读如是字,亦得。"吾欲竟此曲"四句,作者总结。"花落何飘?"以上一段,缓叙作起,深长婉妙,在汉诗亦自绝少。  岘山《於忽》出於《成相》,词家谈理之钝者也。  "一鬟五百万,两鬟千万馀",侈胡姬也。"头上倭堕髻,耳中明月珠",称罗敷也。"指如削葱根,口如含珠丹",艳兰芝也。是三贞妇,而作者亵咏如此,不妨古雅,在今必当酷忌。卫人所为赋《硕人》,宁非仲尼所亟录耶?柴虎臣云:"三者虽极形容,不可谓亵,假令咏闺?而阑入《青楼》、《子夜》诸曲,便为狎渫。"应嗣寅云:"《硕人》一诗,诗人私咏,若以进之卫庄固不可,今或赠新婚而誉其妻之美,毋乃伤乎!"  《病妇行》"探怀中钱持授"句韵,"见孤啼索其母抱"句韵,"弃置勿复道"句韵。"授"叶"抱"、"道",古韵也。《孤儿行》"肠月中怆欲悲","月"与"肉"同,古字也。  《艳歌行》"故衣谁当补",何处当补也。"新衣谁当绽",何处当绽也。  赖得贤主人代我为夫纟旦?耳。此闺思之深,可谓贞笃。然夫婿归入门时,反隐于斜柯而眄之,盖有所猜耳。故下复云:"语卿且勿眄,水清石自见。"妇人必以贞信自持,然后可以要其夫。《铙歌》"拉杂摧烧,当风扬灰",可谓极妒。  而必以"鸡鸣狗吠,兄嫂知之"自明,亦此指耳。"鸡鸣狗吠"《诗》"ζ也吠",意同。  沈朗思云:"《艳歌行》:'赖得贤主人,览取为吾祖。'於韵不叶,当是'缇'字,传刻误也。纟旦者,补缝之义。又刘桢《赠从弟》诗:'岂不罹凝寒。'今俗刻皆作'罗凝寒',亦以字近而相讹耳。"  

 楼主| 发表于 2013-10-2 13:43 | 显示全部楼层
孔文举"高明曜?门,远景灼寒素",于时未睹黄初,忽漏晋、宋。  《离合作郡姓名诗》:"龙?也之蛰,俾也可忘。""?也"字今多作"蛇",误。  《悲愤诗》峻直,正与孟德《蒿里》、《薤露》及孔文举笔气极似,此真东京末流笔也,与《木兰诗》绝不类,子瞻疑之,谬矣。至出寒先后,《蔡宽夫诗话》驳之甚明,无俟余辩。  《古诗》二十首:"行行重行行",谪宦思君也。"青青河畔草",怨不得其君也。"青青陵上柏",愤时竞逐,相羊玩世也。"今日良宴会",遇时明良,思自奋也。"西北有高楼",悲有君无臣,思自效忠也。"涉江采芙蓉",放臣思君也。"明月皎夜光",怨朋友也。"冉冉孤生竹",伤婚姻迟暮也。"庭中有奇树",感别也。"迢迢牵牛星",怨君臣意隔,不获自通也。"回车驾言迈",孤臣流放,自怨惩也。"东城高且长",悲时迈也。"燕赵多佳人",恋君也。  "驱车上东门",伤时速迈也。"去者日已疏",小人日进,社稷将墟,贤者睹微而牵于时位,欲去不得也。"生年不满百",伤时逝也。"凛凛岁云暮",怨妇思夫,见于梦寐,因自述梦也。"孟冬寒气至","北风",时气衰乱也;"众星",小人聚也;"蟾兔缺",君道亏也。君虽思旧见召,心衔恩遇,而惧罹于祸,怨思之志也。"客从远方来",孤臣见召,思效厥忠,义同胶漆也。  "明月何皎皎",伤时将乱,欲遂归志也。虎臣云:"诠解亦自有理,但此等不作解,使览者各会,正复佳耳。"(《古诗二十首解》)  

 楼主| 发表于 2013-10-2 13:44 | 显示全部楼层
 唐文宗宫人沈翘翘歌《河满子》,有"浮?蔽白日"之句,其声宛转。上欷?问曰:"汝知之耶?此《文选古诗》第一首,盖忠臣为奸邪所蔽也。"乃赐金臂环。  南箕不簸,北斗不挹,牵牛不负轭,此自同耳。古诗:"南箕北有斗,牵牛不负轭。"箕斗出有饣蒙,故略用之。"牵牛"句作者自造,故说意独详。吴锦雯云:"改'服箱'为'负轭',作者亦以因兼创耳。"  "锦衾遗洛浦",是君有他心,故云"同袍与我违"。"良人枉驾"是梦境,"不处重闱"是觉境。"惟古欢"犹言思旧欢。闺人有寒衣之念,而游子有锦衾之遗,义亦薄矣。然终不敢忘,至形诸梦寐,而犹以昔怀相期,可谓忠信矣。  刘越石"宣尼悲获麟,西狩涕孔丘",谢惠连"虽好相如达,不同长卿慢",此出古诗"三五明月满,四五蟾兔缺",一而两之,ゼ词错综法也。等而上之,则《豳风》:"五月斯螽动股,六月莎鸡振羽",便是鼻祖。汉、魏人谣词析姓名者尤多,如"甑中生尘范史?,釜中生鱼范莱芜","万事不理问伯始,天下中庸有胡公","海沂之康,实赖王祥。邦国不空,别驾之功"。然此等自不必深效。唐殷?《英灵集论》云:"沈生虽怪曹、王曾无先觉,隐侯去之弥远。"文中睹此,尤为诧格。  伪苏、李《录别》十首,气露调疾,中有险峭语,欲胜"河梁",当是建安诸子之拟作。或以"有鸟西南飞",太拘沈韵为疑,不知《天保》之第三第六章及《左传》"有酒如渑,有肉如陵,寡人中此,与君代兴",十蒸单用,自古已然矣。  古诗"采葵莫伤根"云云,又"甘瓜抱苦蒂"云云,又"高田种小麦"云云,似梁《鼓角横吹曲》。古绝句"藁砧"四句,则《清商词》也,当是误置汉本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13-10-2 13:44 | 显示全部楼层
 李太白"苍梧山崩湘水竭",张文昌"菖蒲花开月长满",李长吉"七星贯断?娥死",俱是决绝语,遣词绝工。然《铙歌》"冬雷震震,夏雨雪",实先开之。《铙歌》语事所或有,质浑而为古;三子语理所必无,刻画而近今。  汉后皆风人之诗,魏后皆词人之赋,虽四始道微,而菁华犹未遽竭。何也?  以不堕理窟,不缚言筌耳。世曰杜陵义兼《雅》、《颂》,然末叶弊法,颇见权舆。逮宋人踵之,并今诗之法俱丧。慎言哉!  乐府、古诗,相去不远。然大抵古诗以和婉为旨,以详雅为绪,以典则为其辞。乐府以淫?凄戾为旨,以变乱为绪,以俳谐诘屈为其词。古诗色尚清腴,其调尚优。乐府色尚?,其调尚迅。古诗近于《三百篇》,乐府近于《楚骚》,所由盖异矣。  然则乐府非德音邪?呈新声于《雅》、《颂》之外,乃有乐府;节变徵于《楚辞》之馀,乃有古诗,故古诗尚矣。  阮嗣宗其卯金氏之?蛊乎?陶元亮其司马家之别子乎?  古乐府掉尾多用"今日乐相乐,延年万岁期",又"延年寿千秋",又"别后莫相忘"等语,有与上意绝不相蒙者。此非作者本词所有,盖是歌工承袭为祝颂好语,随词谱入,奏于曲终耳。观《白头吟》旧曲与晋乐所奏者可见。又若"置酒高殿上",章句小差;"蒲生我池中",魏、晋悉异;"见君前日书",正截篇首;"山川满目泪沾衣",但唱曲乱。犹今传奇入伶人之手,亦多所窜削。  盖文士属兴操觚,叶律恐疵,故递有增损云尔。  汉昭《黄鹄》,出于《杂记》。灵帝《招商》,纪于《拾遗》。《杂记》亡论是否葛洪,总是六朝人所撰。《捣素》、《文木》、《菟园》诸赋,岂西京之调!《黄鹄》一歌,足例伪拟。至于子年,尤荒唐不足信。"清丝流管歌玉凫",齐、梁《白?歌》中语耳,谓两京有此句乎?胡明瑞称汉世人主多才,而艳数诸作,为昔人所绐。又班《书艺文志》不载诸赋,乃是一证,而明瑞反以挂漏少之。  古人制乐府,有因词创题者,有缘调填曲者。创者便词与题附,缘者便题与词离。譬若唐、宋人小词《解红》、《章台柳》、《雨淋铃》,始俱即事名题,后来赋此调者俱自抒情景,不复傍倚题事,足徵乐府之源流焉。  汉人仙诗率多伪托,而辞亦往往鄙俚。至阴长生云:"黄白既成,货财千亿。"此等岂神仙口中语耶?  赵壹《疾邪》之篇,郦炎《见志》之咏,愤气侠中,无复诗人之致。
 
 楼主| 发表于 2013-10-2 13:46 | 显示全部楼层
卷二

○魏  《庚溪诗话》云:"魏武、魏文父子横槊赋诗,虽乃壮抑扬,而乏帝王之度。"余谓汉武《秋风》之悲,不害其雄主;隋炀典制之作,无救于亡国。庚溪此论,非通于述作之言矣。  《却东西门行》,奇骨骏气,跌宕流转,此曹公五言绝唱也。子建独得其妙,而更见神诣,遂?千载。昭明录《苦寒》而遗此篇,良所未解。  子桓《临高台》、《钓竿》、《十五》、《陌上桑》,俱有阿瞒骨气;至《燕歌》、《善哉》诸篇,深秀婉约,便是子桓别开阡陌。  明帝浅弱,得称三祖。《步出夏门行》,直稍取其父祖诗增衍成篇耳。  子建《箜篌引》:"惊风飘白日,光景驰西流。盛时不可再,百年忽我乃。"晋乐所秦者,易"惊风"二句置"盛时"二句后,更觉文势飘动。  曹子建言乐而无往悲愁,言恩而无往非怨,真《小雅》之再变,《离骚》之绪风。  《妾薄命》词意亦自宋大夫《二招》来,在乐府中则创体也。  魏诗"?散还城邑,清晨复来还",唐诗"定是风光牵宿醉,本晨复得幸昆明",宋填词"明日重扶残醉,来寻陌上花钿",意若相偷,而各用我格,俱敷情之秀句。  曹植《弃妇篇》起处迂缓,正於此见古法。中间莽莽写去,无不极情妙笔,何减《长门》之赋。此诗三十四句,十七韵耳,中重二庭韵,二灵韵,二宁韵,二鸣韵,二成韵,亦古诗所少。  子建黄初以后,颇构嫌忌,数遭徙国,故作《吁嗟篇》,又作《怨歌行》,俱极悲怆。谢太傅闻之而泣下沾襟,有以也。  缪熙伯为魏制乐,述功德。《太和》云:"魏家如此,那得不太平!"鄙俚至此。  嵇康《秋胡》,东京遗调也。讦露促急,殊伤渊雅。  文帝"西北有浮?"一篇,极其宕逸,若不能纡徐。大抵子桓短咏便俊,大篇多滞,不如子建泱泱长句,百变不穷矣。  "神飙接丹毂,轻辇随风移",二句一事,下为上引信耳,又以倒互出之,故不觉其复。刘越石"宣尼悲获麟,西狩涕孔丘",似效此章法,不免是疵。  子建《赠徐?》,起四句是比,急接"志士"、"小人",神锋捷露。良田不雨,兼无晚获;膏泽所施,长得丰年。即杨恽"田彼南山"之意,皆出於《小雅》《四月》之四章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13-10-2 13:46 | 显示全部楼层
太史公称《离骚》兼"好色而不淫,怨诽而不乱"。嗣此者惟有《十九首》,则平和粹雅,几于无复怨诽好色。最后曹子建近之,"青楼临大路,高门结重关",可谓好色不淫矣;"文昌郁?兴,迎风高中天",可谓怨诽不乱矣。自非得於《风》、《雅》之旨,其能及此乎?  子建乐府《怨歌行》比《七哀》多十二句,然《七哀》妍至雅洁,似胜《怨诗》。《七步诗》四句者,词意简完,然不若六句之有态。  魏人四言,仲宣可亚子建,独《太庙》三颂、《俞儿》诸歌,剿袭伧父。子建《鼙舞》五章、熙伯《鼓吹》众曲亦然。信乎颂体不易作,应制难为工。  西园七子,伟长诗品最劣,发口凡近。"人靡不有初,想君能终之",已自拙手。"匣镜上生尘,时不可再得",句法直可喷饭。"自君之出矣",虽为拟者所祖,终是弱调。记室列之下品,当矣。  古人云酒可忘忧,故《诗》有"酌彼金?"、"微我无酒"之句。然更有以酒喻忧者,《黍离》"中心如醉",徐伟长诗"忧思连相属,中心如宿酲"。  阮元瑜《咏史》二首,收法极有所势。盖此体一下断语,便启恶道矣。  休琏质直,颇有东京之风。  嵇、阮并称,嵇诗大不及阮,然志节自高。《答二郭》诗"豫子匿梁侧,聂政变其形",故君之仇,无时能忘。二郭赠嵇诗亦云"所贵身名存,功烈在简书","三仁不齐迹,贵在等贤踪"。盖庶殷《多士》之类,非浮沉大将军门下等比。  后叔夜卒与祸会,有杀身成仁之风,岂谓以狂见法耶?  阮嗣宗《咏怀》,如浮?冲飙,?奇岸荡波,舒蹙倏忽,渺无恒度。  曹孟德如宛马骋健,扬沙朔风。  子桓风流猗靡,如合德新妆,不作妖丽,自然荡目。  子建嵯峨跌宕,思挟气生,如高山出?,大海扬波,虽极惊奇,不轻露其变态也。  公?华逸矫举,最近思王,并称曹、刘,不虚耳。  刘桢《赠从弟》三首,其人殆耻仕曹氏者,诗中有赞有讽,微意极尽。  子建《杂诗》,犹存拟古之迹。至嗣宗《咏怀》,脱去畦径,超然物表,自起自止,旁若无人。阮公风流,于兹可想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13-10-2 13:47 | 显示全部楼层
 嗣宗运际鼎革,故《咏怀》词近放荡,指实悲愤,与叹铜驼、悲麦秀,亦连类之文也。诗中屡引伯夷、子房、邵平,厥志了焉。颜公谓其"身事乱朝,文多隐避",尚隔一解。叔夜诗亦然。但阮志存高蹈,嵇不忘奋身耳。余谓籍本传云:"时率意独驾,不由径路,车迹所穷,辄恸哭而返。"数语可为读阮诗注脚。  《魏氏春秋》云:"山涛为选曹郎,举康自代,康答书拒绝,而非薄汤、武。"此语可为读嵇诗注脚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13-10-2 13:48 | 显示全部楼层
 ○六朝  张茂先诗,粗厉少姿制,却能存魏骨于将夷。傅休奕亦然。  王元美评诗,弹射命中。然论陆机云"俳弱",机调虽"俳",而藻思沉丽,何渠云"弱"!又潘岳较机力小弱,而风趣隽诣乃过之,《卮言》评又相反。胡明瑞《诗薮》云:"潘、陆俱词胜者,陆之才富而潘气稍雄也。"亦是承藉大美弊谈。  石卫尉风流豪俊,兼长笔札,而流传无多。《金谷诗序》,右军心折;《王明君词》,亦奇警高苍,不减魏人之制,洵称才子矣。  桃叶答献之歌,以直见古,以浅见情,乃乐府上乘语;《答团扇》虽小逊,而风调自远,思致入婉,作家所未易办。芳姿《白团扇》,亦复憨趣。王氏青衣如此,当不数康成家婢云。  桃叶、芳姿俱有《团扇歌》,而王珉与献之又同时从兄弟,故《玉台》以桃叶"七宝画团扇"三首为答夫之辞,《乐府集》又以第三首"团扇复团扇"为芳姿之作,皆误耳。桃叶、芳姿皆王家令婢,而芳姿拙速,桃叶工迟。"七宝"三篇,冶不妨质,风致正与"桃叶映红花"二篇相类,属桃无疑。盖缘谢有《白团扇歌》,故桃叶属和,一家姬侍,亦复闺ト唱酬。题云《答团扇歌》者,答芳姿耳。孝穆不审,遂误以为答献之。而辑乐府者,又缘"团扇复团扇"后句云"憔悴无复理,羞与郎相见",却与芳姿改歌"憔悴非昔容,羞与郎相见"词同,更误此篇作芳姿歌。宣城致疑而不能辩,余故详识之。  《清商双行缠》云:"朱丝系腕绳,真如白雪凝。非但我言好,众情共所称。"又云:"新罗绣行缠,足趺如春妍。他人不言好,独我知可怜。"二诗自为反覆,词意互见,亦自一格。  刘伯伦沉冥之士,少制韵言,《北芒》一篇,亦复磊落矣。  "千里共明月","没为长不归",颜、谢所以相嘲谑也。士衡"君行岂有顾,忆君是妾夫",抑又甚焉。然不足深病者,因拙见古耳。  《雕龙》摘潘岳"口泽"之瑕,未若称金谷为"灵囿",其殆甚乎?《诗乘》呵灵运"在宥"之调,未若"良辰感圣心",其殆甚乎?  潘岳《悼亡》,属思至苦,言情至深。  正叔才似士衡而无其壮,藻似延之而逊其典,颇惭家从矣。  《迎大驾》一篇,颇见高华,宜为记室所赏。  太冲《招隐》,深颖有神理,宜在《咏史》之上。  "峭?菁葱间",《丹铅馀录》云:"五言诗用四连绵字,前无古,后无今。"不知"枇杷橘栗",在汉已然,而安仁诗"周遑忡惊惕"五字连绵,与左并世。  此等为古人留质,或不欲以太朴呵之,亦胡足深赏!柴虎臣云:"二语并陈,安仁似拙,太冲较雅。"  太冲《娇女诗》,独以沓拖俚质见工,然又非乐府家语。自写本事,不厌猥琐,似雅似俳,盖王褒《僮约》、敬通《数妇》之流也。  柴虎臣云:"张载《登成都白菟楼》诗,犹本'日出东南隅'篇,用韵'鱼'、'虞'、'尤'三韵相叶。杨方《合欢》亦然。当是此三韵相通,晋、宋以前俱同之。"  孟阳《七哀》太莽直。  景阳《杂诗》,虽不及子建、嗣宗之超,而耀艳深婉,结构省净,殆过士衡《拟古》矣。独后"昔我资章甫"诸作,措思庸而设色亦不见奇警。  "此乡非吾土"、"述职投边城"二篇,大有魏气。  袁彦伯月下咏史,获各镇西,牛渚风流,一时胜赏。今读其作,调平思钝,率晋人常调耳。  仲文《九井》之作,疏于延之,幽于平原,爽于康乐,而兼撮三公之胜,义熙诗人,独见警策矣。记室诮其不竞,何耶? 

 楼主| 发表于 2013-10-2 13:48 | 显示全部楼层
 晋、宋间,陶、谢齐名而背驰,独有"虚舟纵逸棹"一首,酷似谢作。  靖节好饮,不妨其高,解者多曲为辩说,亦如解杜诗句句引着每饭不忘君,胶绕牵合,几无复理,俱足喷饭。  渊明诗真处多入俚,亦复宜戒。  谢康乐去西晋已百数十年,而能标准潘、陆,笃尚?裁,故称振起。严羽仪卿评云:"灵运彻首尾对句,是以不及建安。"殊可笑也。谢之不为建安久矣,何劳沧浪道!  康乐文章出处,事与陶异,远公招距亦见差别,独不解作乐府,斯同病耳。  鲍照《代东门行》,精刻惊挺,真堪动魄。《白?词》字琢句炼,意致含吐。  《拟行路难》十八首,淋漓极尽,词亦矢口,当是参军率尔之作。至于"今我何时当得然,一去永灭入黄泉",又"愁思忽而至",又"须臾淹冉零落销,盛年妖艳浮华辈,不久亦当诣冢头",又"朝悲惨惨遂成滴,暮思绕绕最伤心",又"听此愁入兮奈何",俱了不成语,启无穷恶道。  《诗品》云:"惠休淫靡,情过其才;世遂匹之鲍照,恐商、周矣。"羊曜?云:"是颜公忌照之文,故立休、鲍之论。"余谓休公婉丽,亦复深秀,不及明远者,特奇警耳。然是伯仲,何讵商、周!故知中书非尽妒口,记室未为笃论也。  惠休《江南思》:"垂情向春草,知是故乡人",开唐绝之妙境。  灵运志存故国,但牵于禄位,不能如徵士之高蹈,意欲以禄代耕;又义心时激,发为狂躁,卒与祸遘。节虽不足称,而志亦有足哀已。  "力就列,不能者止"此周任之言。而灵运诗云:"庸方周任。"抱朴子》说项曼都诈称得仙,自云:"人以流霞一杯与我,饮之辄不饥渴。"而简文诗云:"流霞抱朴?宛。"词家裁句,虽不期徵实,若此故未可训。  灵运去郡后诗,与曩手较稍明畅。  灵运《邺中八子诗》,是拟建安,却得太康之调。  子建《赠白马》,韩卿《答希叔》,及二谢兄弟赠酬之作,俱联络数章为一首,不可断裂。明远《赠故人马子乔六首》,遂各自成篇。  明远风调警动,而"始见西南楼"、"夜久膏既竭"二篇,独容裔唱叹,以不尽为工,又其变也。  六朝释子多赋艳词,唐代女冠恒与曲宴,要亦弊俗之趋使然也。  宋鲍令晖有《代葛沙门妻郭小玉作》诗,俱愁思望远之词,当是葛君弃妇学佛,故令晖拟作此诗,代为寄感。情符许迈,事异鸠摩,斯为足咏矣。  王融五言俊郎,有谢?之风。锺嵘尺短之喻,良所未解。  《乐府广题》云:"苏小小,钱唐名倡也,盖南齐时人。西陵在钱唐江之西,歌云:'西陵松柏下'是也。"武林有西陵,此亦一证。  前辈雅词,后人酌用无尽,未有如淮南"王孙"、"春草"语,沾润既多,愈出而不厌者也。王元长《饯谢文学离夜》诗云:"离轩思黄鸟。"唐陈伯玉诗"离堂思琴瑟",高达夫"只言啼鸟堪求友,无那春风欲送行",又"黄鸟翩翩杨柳垂,春风送客使人悲",戎昱"黄鹂久住浑相识,欲别频啼四五声",俱本于此。杼山三偷律,值此能无平反。  桃源胜地,元亮五言,摩诘七言,然叙致了别。敬亭名山,玄晖长篇,太白短句,竟风美竞爽。  茂秦谓"澄江净如练","澄"、"净"二字意重,欲改为"秋江净如练"。  元美驳之,以为江澄乃净。余谓二君论俱不然。"澄"、"净"实复,然古诗名手多不忌此处。徐?"兰华凋复零",阮籍"思见客与宾",《娇女诗》"渌水清且澄",谢庄"夕天霁晚气",颜延年"识密鉴亦洞",谢灵运"洲萦渚连绵",简文帝"飞栋杏为梁",吴均"白酒甜盐甘如乳",即?作仍有"地迥闻遥蝉",又"曾?寂且寥"。此类殊多,不妨浑朴。要之"澄江净如练",眺瞩之间,景候?辏,语俊调圆,自属佳句耳。茂秦欲易"澄"为"秋",亡论与通章春景?牾,已顿成流薄。此茂秦欲以唐法绳古诗,固去之远甚。而元美曲解,亦落言筌,失作者之妙矣。  

 楼主| 发表于 2013-10-2 13:48 | 显示全部楼层
古来流传俊句获赏知音者,如"大江流日夜",如"澄江净如练",如"池塘生春草",如"空梁落燕泥",如"鸟鸣山更幽",如"风定花犹落",如庭草无人随意绿",如"红药当阶翻",如"日霁沙屿明",如"明月照积雪",如"思君如流水",如"南登灞陵岸",如"采菊东篱下",如"陇首秋?飞",如"夜雨滴空阶",如"露湿寒塘草",如"高台多悲风",如"清晨登陇首",如"清晖能娱人",如"春草秋更绿",如"霜深高殿寒",如"海日生残夜",如"芙蓉露下落",如"气蒸?梦泽",如"唯有年年秋雁飞",如"昔日太宗拳毛?",如"泪下如绠縻",如"枫落吴江冷",如"夜阑更秉烛",皆复惊挺清新,金玉其响,味其片言,可以入悟。至于"明月"、"红药"二语,景句兼美,?州互有讥贬,殆是谈机所到,乃有是言,非可据者矣。  若夫"思发花前",内史长价于出聘;"楼观沧海",考功惊丽于苦吟。长杨高树",见赏登楼;"寒食飞花",得知制诘。亦有诵诗摈于床下,得句厄于上囊。季伦兆谶于同归,阆仙流泪于潭影,子瞻受レ于蛰龙,季迪致嫌于吠犬,历下侧目于我辈,四溟戕口于泛交。或曲非乃绝,而事属雅谈,连类以推,并资捉尘矣。  谢玄晖《怨情》一曲,颇自轻举,惟结句似稚,却以此定为六朝诗笔。  情语肇允,故原《三百》。大抵雍、岐笃贞,淇、洧煽淫,二者之中,仍判?苦。《氓蚩》启"唾井"之源,《绿衣》开宫词之始,此哀之绪也。汉宫蹋臂,徵于"荇菜",杨方《同声》,亦本"弋雁",此愉之端也。就兹二情,复有二体。其一专模情至,不假粉泽,摇魂洞魄,句短情多,始于"束薪"、"芍药",衍于《九歌》,畅于《清商》,至填词而极,此一派也。其一则铺张衣被,刻画眉颊,藻文雕句,寓志于辞,则始于《硕人》、《偕老》,靡于《二招》,流于《白?》,至《元曲》而极,此一派也。李唐作者,不一其途,最者右丞联会真之韵,协律奏《恼公》之曲,栓校开西昆之制,承旨发无题之咏。飙流符会,馀弄未湮,故格有???,旨有正变。识乖扬扌?,概云摈于大雅,则无乃拙目之嗤欤!《情语篇》  《河中之水歌》:"人生富贵何所望,恨不早嫁东家主。"言卢氏富贵如此足矣,犹恨不得嫁王侯,殆必有所刺。  《容斋随笔》云有两莫愁,以石城作歌者为一人,洛阳女儿为一人。《乐府解题》亦云。予谓古石城莫愁始制《莫愁乐》二曲,盖女子善歌,名流于后,故梁武帝《河中之水歌》用其人。词家设色类然,罗敷、桃叶屡见古诗,岂应便是数人?或以洛阳为疑者,盖亦是借景耳。唐诗"西园公子名无忌,南国佳人字莫愁",信谓莫愁复有洛阳之女,则西园之宾岂又果有公子无忌耶!  又石城在楚,石头城在吴,昔人传讹,遂以莫愁名金陵之湖,故周清真咏金陵词云"莫愁艇子曾系",相袭之谬也。若为好事举之,又三莫愁矣。  叔达早年用武,晚更逃禅,而词采之盛,又复古帝王莫比。《江南弄》七曲,绵邈新丽,合《九歌》、《白?》,乃有此文。  梁元帝"巫山巫峡长,垂柳复垂柳",一作"山高巫峡长",此句为优。  十三覃韵古诗少见,梁吴孜《春闺怨》用之。观《毛诗》"节彼南山"首章,又"乱之初生,僭始既涵;乱之又生,君子信谗",又"泰山岩岩,鲁邦所詹",知覃、盐、咸三韵古盖通用矣。  

 楼主| 发表于 2013-10-2 13:49 | 显示全部楼层
六朝未嫁女子,衣皆斜领。《捉搦歌》:"可怜女子能照景,不见其馀见斜领。"《捉搦》是《胡吹曲》,斜领或是北朝衣制也。柴虎臣云:"陈江总《杂曲》:'但愿私情赐斜领',恐非未嫁衣饰,亦难专属北朝。"  《子夜》凄怨,《横吹》奇峭,各极五言绝句之妙。《子夜》乃是南音,《横吹》故为北曲。  广微《补亡》,调乖四始;士衡《拟古》,曲异二汉。康乐《邺下》之篇,类伤繁富;德施《山王》之咏,大苦质木。自运维艰,而形似匪易,故知考城之染翰,调美于常均也。然自魏以前,亦未神合,若乃泥阳《陌上》,六季《铙歌》,无取类我之祝,应略称服之讥。  考城《杂体诗》拟司空离情、特进侍宴,便胜二公。至于《咏扇》云:"画作秦王女,乘鸾向烟雾。"虽不必其本调所宜,而词从兴生,不傍古事,语趣飞举,无惭彩笔。  沈约《六忆》"解衣不待劝","不"字当是"必"字,诸本皆误。"衣"一作"罗",亦从"衣"为长。  陈后主《独酌谣》,时陆瑜、沈炯俱作之,词颇入俚,便是玉川《饮茶》所祖。余少作《饮酒》诗云:"陶公非湛饮,阮生岂荒宴。谁知樽中趣,可税尘外??。一酌颜已?,再酌味尤善,三酌嗒焉忘,无闻亦无见。顾视上路人,炎飙没晨霰。夸誉故蝇声,驰驱亦蛮战。朱羲有促轨,金筒无缓箭。何如饮我酒,烂醉卧葱?。陈暄老糟丘,吾与作亲串。"调虽稍异,亦颇步其格,漫记於此。  乐府题有《昔昔盐》及他名盐者甚者,"盐"疑当读作艳。《郊特牲》:流示之禽,而盐诸利。""盐"亦读艳。盖古歌多称艳者,曹孟德乐府"?行雨步"一章为艳,盖是歌名耳。《解颐新语》解盐为好,似未然。又乐府有名俞者,如《魏俞》、《吴俞》、《剑俞》、《矛俞》、《弩俞》。"俞"当与"俞?"通。  《解颐新语》亦解俞为善,恐亦是误。  《西洲曲》,《玉台》作江淹。余谓江郎流丽中带蹇涩,此作轻俊,或是唐世拟古之作。"栏干十二曲,垂手明如玉。卷帘天自高,海水摇空绿",自是大历以后语。陈伯玉五言尚存朴调,宁谓萧梁口吻有是耶?  《休洗红》二首,政是张、王乐府本色,用修称其古雅,殊谬矣。  

 楼主| 发表于 2013-10-2 13:49 | 显示全部楼层
《焦仲卿》,汉人奇作;《木兰诗》,齐、梁以后之古调也。至次篇"木兰抱杼嗟",又缘"唧唧复唧唧"篇脱出。间出长句,句颇近俚。及观结处大作庄语,元和、长庆后手笔亡疑。世称乐府长篇,宁可并举耶?  唐山"备矣",实始"河洲"。蜀姬"皑如",致类"黄裹"。徐淑答夫,义合《卷耳》。班氏咏扇,怨均"旨蓄"。情之所泄,中符往训,然耶!梁刘氏《赠夫诗》云:"妆铅点黛拂轻红,鸣环动?出房栊。看梅看柳,泪满春衫中。"非复六义所闲,而冶趣欲绝。  平原骈整,时发隽思,一变而为康乐侯,遂辟一家蹊术。亡论对偶精切处,肇三谢之端,若"沈欢难克兴,心乱谁为理","无迹有所匿,寂寞声必沉","惊飙褰反信,归?难寄音",皆客儿佳处所自出也。  "И隅跃池",既资伊谑,"?翕腊亦放",更属笑端。然《选》诗拙句,殆有甚者;陆士衡"此思亦何思,思君徽与音",又"曷为复以兹,曾是怀苦心",又"亲戚弟与兄",又"偏栖独只翼",潘安仁"周遑忡惊惕",鲍明远"身热头且痛",张茂先"吏道何其迫,窘然坐自拘",江文通"浪迹无妍蚩,然后君子道"。散在篇帙,不觉ボ拙,一经拈出,涉笔可憎。  士衡之诗,才太高,意太浓,法太整。  "高谭一何绮,蔚若朝霞烂",以色喻声;"芳气随风结,哀响馥若兰",以气喻声;皆士衡之藻思。  士衡、灵运才气略等,结撰同方。然灵运隽掩其雄,士衡雄掩其隽,故后之论者,遂无复云谢出于陆耳。  子荆"零雨",旧亦有名,自今观之,抄撰《南华》,粗能谐韵耳。  刘太尉诗有孟德之气,子建之骨,特密处不似魏人耳。卢郎中《览古》,滔滔直书,亦自劲绝。  谢灵运深于造思,巧于裁字,自命幽奇,不由恒辙。  何大复尝称:"文靡于隋,韩力振之,然古文之法亡于韩;诗弱于陶,谢力振之,然古诗之法亡于谢。"斯言世共推其鉴,予尝疑之。夫文至魏氏,渐启俳体,典午以后,遂为定制;隋即增华,无关创始,徐、庾先鞭,波荡已极,归狱杨氏,议非平允。靖节清思遥属,筋力颓然,"诗弱于陶",则诚如何说;至谓"谢力振之",而古法更亡于谢,则尤为谬悠也。何者?汉、魏以来,诗少偶句,龙跃?津,骈仗大作,此锺嵘所谓"陆机为太康之英,安仁、景阳为辅"是也。 

 楼主| 发表于 2013-10-2 13:49 | 显示全部楼层
 金行一代,萧画守之,元亮潇脱为工,此风於变;康乐同时分路,矫焉追古,观其颖才通度,颇能?斥??,而每抑亻隽,降就骈整,潘、陆风流,赖以无坠;非如昌黎之文,既革隋、唐之响,复祧《史》、《汉》之法者也。且何以建安为古法,则亡其法者,责在士衡,无关灵运。倘以太康为古法,则存其法者,功在灵运,岂得云亡!衡决之谈,莫甚于此。又陆诗雄整,谢诗抑扬,何谓平原"语俳体不俳",康乐"语体俱俳",考其名实,酷当易位。片言低昂,后来易感,遂令谢客受此长诬,此余不得不为雪之也。《辩何篇》  "池塘生春草",景近标胜;"清晖能娱人",韵远嗟绝。若宣远"开轩灭华烛,白露皓已盈",即景之秀句;玄晖"春草秋更绿,公子未西归",抚时之隽思;文通"日暮碧?合,佳人殊未来",?怨之微词,并足流亚矣。  "寝瘵谢人徒"五章,用笔处极仿子建《白马篇》,但彼以奇变,此善婉折。  《拟魏太子》诗云"百川赴巨海,众星环北辰",开口便气色矜动,子桓?便娟之姿,那忽有此?  康乐秀颖之姿,不??雄畅,《拟邺中八首》,行墨排钝,无复宛然,几成寿陵之步。至于"清论事究万,美话信非一","良游匪昼夜,岂云晚举早",了不成语。兰苕之羽,欲起排?,竟至铩翮者,固宜然也。  世目三谢,宣城既是隔代,而文笔英畅,大为不伦,无已,当跻豫章,鼎足为允。才长于法曹,气流于永嘉,然不至改步,使得参此坐,无失乌衣旧游之好,岂非艺苑铨衡一快。  惠连《捣衣》诗"腰带准畴昔,不知今是非",妙在便住。  明远"君平独寂寞,身世两相弃",太白"君平既弃世,世亦弃君平"出此,却逊鲍俊。  明远《东门行》,一变一紧,节促而意多,妙笔当不逊陈思王。  谢灵运语妙古今,然有不易学处。"杪秋寻远山,山远行不近","不同非一事,养疴亦园中",大自稚气,尚不畏坠落。至"平生疑若人,通蔽互相妨。  理感深情恸,定非识所将"。又"彭薛裁知耻,贡公未遗荣。或可优贪竞,岂足称达生"。又"矜名道不足,?己物可忽。"斡旋发义,去学究也几希。唯其含吐宛隽,而体沿雅质,故不嫌耳。钝手为之,未有不流于议论者。作者此处极险,自非伯昏之射,未可以足垂二分也。 

 楼主| 发表于 2013-10-2 13:50 | 显示全部楼层
 大言小言,故属诗派;了语危语,亦归韵文。纤纤、杂组,诗谜肇端;离合、姓名,拆白缘起。又有五平、五仄、叠数、回文,药名、集句,连类莫殚。近世复有牙签凑字,八音限韵,正复巧同楮叶,戏类棘门。文章儇习,雅道所戒。独有《子夜》,双关不厌,当由语质情长,不失雅调故耶?  庾子山撰著,大篇为古诗之砥柱,短句乃近体之先鞭,盱衡昔今,其才少俪。  少陵称其"清新",似犹不尽。  或曰纟由黄组碧,潘、陆同工,而沈秀陆不及潘也;琼?付玉条,颜、谢并映,而奥颖颜不及谢也。阴、何迭唱,然阴华缜而何遥旷,似是背驰;曹、刘齐名,然刘犷狭而曹闳奇,庸乃倍蓰。  《诗薮》云:"陈、隋无论真质,即文无足论者。"予谓非也。夫江、孔轩华,隋炀典畅,足以殿齐、梁之末路,启李唐之大风。  稗官载宋元嘉中,会稽赵文韵遇青溪小姑,文韵为歌"草生盘石",音韵清畅。女令侍婢歌《繁霜》,其词曰"日暮风吹"云云,今诗篇多载之。"草生盘石"歌不传,亦一六朝逸诗篇名也。  康乐"石华"、"海月",人知合掌。尤可异者,《从斤竹涧越岭溪行》诗,"隈?奥"、"陉岘"、"厉急"、"陵缅","迳复"、"回转","沉深","清浅",八句八用复字,风调清轶,殊未觉苦。古人赏此,亦为名作。乃知晋、宋人笔妙,当求之行墨外,非但不可以近体相绳而已。  《沧浪吟卷》欲芟谢?"广平"、"茂陵"一联,东越《诗薮》欲去萧悫笙吹"、"琴奏"十字,是不解六朝格律者。元美谓沧浪论古诗便鹘突,良然。茂秦《直说》,直举胸情,颇多妙语,亦恨其识鉴至唐便止,向上议论多愦愦。  世并称三谢,然实互有同异。秘书无微不抉,隐秀绝伦。法曹酷欲似兄,而才幅苦狭,角奥字句,殊乏微思,观其本色,乃在流逸,《秋怀》、《捣衣》,是其自运之妙。宣城词锋壮丽,大启唐音,元嘉遗响,自?革之。氏源虽同,诗派判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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